到那里走了一程

作者: 越慧贞 2015年07月21日散文随笔

旧的石拐新的喜桂图

石拐旧区这条小街,让人恍惚了。似曾相识的房子、铁丝栏杆、电线杆、老柳树……就是这样的院子,这样的街道,就像是在这里生活过。第一次来,但隔着时空,看见了八九岁的我,穿了新的连衣裙,站在那家人家花圃前照相。摄影师的黑色方形照相机“哗嗒”一声,我退到一边,邻居家小姑娘赶紧站了上去。花圃四周用竹片编成菱形图案的篱笆,矮矮的篱笆上有一两株牵牛花攀上顶端。

从路的这头看向远处,整个视野如同蒙上了一层发灰的黄绿色,一切物象都带有点旧旧的味道。玻璃已然看不见人影,窗棂上的绿漆泛了白,门上隔年的对联只留下斑驳的淡色印迹。大多数人家已经搬离了这里,留下的空房子蒙了尘,被风雨淋蚀得更加老旧了。看惯了高大的建筑,这些旧房子,甚至楼房,都显得低矮。路边有没拆尽的屋子,从敞着的窗户里,看见顶棚上垂下的灯线绳,下端油黑油黑的,还留有系着围裙用和面的手拽亮灯的女主人的温度。檐下的燕子还来这里生儿育女,它们还不明白,为何这里没有了人声的絮絮叨叨,没有了脚步的踢踢踏踏,只有几墙外的那条老犬,“汪汪——”的叫声不时回响,让它们安下心来,还是这地方,还是这时光。

我们总要抛下旧的,去寻找新的。石拐老区的居民都迁至新区,紧挨着包头市区,新区唤作喜桂图。

傍晚落了点雨,把新新的喜桂图洗了个净。夕阳照在刀切般笔挺的楼房墙壁上,柔和了原来的绛红色,使那颜色不再显得清冷。天是纯正的群青色,没有一丝云彩。公路两边的树还是幼龄,树荫薄薄淡淡的。

晚餐后,谁提议的,出去走一走。很黑,好像没有路灯,一排排的楼房鲜少亮光。这样的情形又令人迷惑,只有在山村里,人们才惯于早眠,城市的夜晚总是留着喧嚣的尾音。同行的诗人接了个电话,电话里指引了一个去往烧烤摊的方向。七拐八拐,向两位夜归的女人问明了路,与先前到达的人汇合在一条宁静的街道。街道上只有这一个烧烤摊,也只有这条路上才有路灯、霓虹灯。一个桌子再拼上一个桌子,老板把屋里平常不用的椅子也搬了出来。羊肉串、啤酒上了桌,烤槽里的火拨得更旺些,小摊儿上的生意也旺了。又一个电话,呼唤来更多的人。桌子拼成了长席,添了几个圆凳,大家围坐在一起。诗人们以豪爽的姿势饮尽杯中酒,夜色与酒同时增加了浓度。他站起来与他碰杯,他隔着桌与他叙谈。南国来的才子,喝得脱了上衣,沁凉的夜里他只感到热气腾腾;不善酒的女子,忘了酒是她的禁忌,脸上添了红晕。

喜桂图的夜晚,不会因为新而轻浅,烧烤摊会燃起人间烟火的热度;千里相逢的朋友会把寂寞的夜晚凝聚成良宵;那一篇篇文章、一首首诗会赋予喜桂图浓情厚味……

后山上的一块片麻石

吃过后山浓香的莜面,见过后山朴实憨厚的人,就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水土孕育了他们。中学时有一次登上学校后边的大山,跋涉了好几重山,站在山顶上,看见山背后有一条不窄的土路,有人说,那是通往后山的路,这后山就是说固阳。

车停的地方,黑山头的深处,一线高高低低的城墙横亘在眼前。山风呼呼,山坡上的草过早地发了黄,天高得让人误以为秋天来了。山是深褐,天是深蓝,城墙是深青,草是深的黄绿,一切色彩都降了一个调子,人的颜色也跟着变深了。

秦长城的断口零落着些片麻石,城墙的底部和山已经连着骨肉,长在一起了。那零落在山路上的石头,看上去薄薄的一片,拿起来却很重,令人心里一惊,或许它本是城墙的一部分,一场山水将它冲离了母体,使它变成了一般的路上的一块石头。这块石头,上下的表皮是铁灰色,侧面的断纹是黄褐色,说方不方,不方也方,冰冷尖利,让手很不舒服。还把它嵌在原来的地方,山路与先前没什么两样,拿过石头的手却留下了明显的划痕和些许砂石。她围着一条心爱的纱巾,一不小心挂在了城墙上一块石头的尖角上,解下来看到那个撕裂的口子。多么公平,谁叫你胆敢手握了一块秦朝的石头,谁叫你打破这两千年的平静。

达茂草原的云

草原上还缺少一两场雨,草芽早串了苗,草叶却还是窄窄的一条,只等喝饱了雨水,才能显出顺溜溜的腰身。草原上的草期盼雨水,就像正当年的姑娘期盼爱情,那丰沛的气色、蓬勃的精神需要一场雨的点化。

然而雨不是说有就有的。风裹着热气,拂过干燥的地面。晒得蔫蔫的草们悠悠地晃一晃,懒得搭理几十里外来的客人。人们忍不住望望天,看看有没有下雨的迹象,眼神却被空中的云吸引了去。云朵是那样干净的一种白,一团团的,厚墩墩的,布满了天宇。天似穹庐,澄澈的蓝底子上一朵朵盛开的白莲。怪不得牧民的蒙古包要用白色做成,这蓝天碧草之间,只有云朵一样的白才会搭配出最悦目的效果。

太阳很炽烈,他却摘掉帽子,拒绝了伞,决意要真正地踏在这块草地上。脸迎着阳光,臂膀挟着风,眼睛摄取着云。他是个诗人。午间,饱食了达茂草原上的风味大餐,然而他还是感到饥渴。走近草原,他的心跳越发剧烈。他迎着风大张着嘴,让风倏然地灌进他的喉管和胸腔,他感觉这样自己才满满的了。他夸赞身边的女子美丽,其实他也是在说云。云很美。他撑开手臂,张开手掌,透过指缝看云缓缓流动。一朵飘过去,又一朵飘过来。他的手指发红,似乎也变成了细细的绯色的云。

人们没有来的时候,天地静静的,云也流动得静悄悄。一阵脚步惊醒了青草,一条丝巾惹动了风,一串笑声逗活了云。这醒了的天地暄腾腾的了。女人们各色的裙角裤脚流连在草原上,男人们红色的鼻尖和颧骨陶浸在这如酒的空气中。

……

“走喽,走喽!”人们恋恋不舍地坐着车离开。回过头去一瞥,却见远处一片云堆积成灰色,那云仰承着天,俯就着地,把天和地拽扯在一起。那里的雨已经来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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