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年山村杀年猪

作者: 王贵宏 2016年02月27日散文阅读

那时候我住的小村穷,穷得平日菜饭中少荤腥,但赶上过年谁家杀猪左邻右舍却都能“解馋”。杀猪当天,那气氛像办喜宴,亲朋好友都来帮忙吃肉。

记忆中的情景是这样的,清晨,几十户人家唯一的屠夫裹一身寒气进屋,主人家热情让座敬烟,女人毕恭毕敬捧上茶。屠夫咝咝地吸着烟卷,眯缝着眼仔细打量着几个帮忙的后生。看着他们的粗胳膊壮腿,脸上流露几分满意。吩咐他们分头烧水、准备捆绳和褪毛的案板等,然后问主人家昨晚猪喂没喂,请多少吃客,肉留多少卖多少,下水咋分配等琐细事。

主人一一应对,说昨天没烀食,猪肠子怕是干净得连籽粮食一枚菜叶也不剩了。他清楚猪若是吃了食,肠内胀满,在外摘肠挨冻的屠夫会骂娘的,下水留太多不够吃他也会不高兴地嘟囔。

厨房内的热气弥漫,帮忙的妇女手忙脚乱地刷盆洗碗,切酸菜剁葱花,抢着翻腾着家长里短。嘴快事多的抱怨婆婆所有的不得人心、嗜酒的丈夫如何的不可救药,说话夹带着的愤恨倾泄在手中锋快的菜刀上,那刀在菜墩上显格外地脆响,似乎那上面不是一棵酸菜,而是心中所怨恨的东西。

腊月天,室外人呼出的气挂在唇边的胡须上,不一会儿就结了白霜,皮帽的上沿也挂满霜花,活动时不停坠落。圈里的猪不识时务地嗷嗷叫着要食,它们不知死期已到。直到被众人七手八脚捆倒在地,又被横拖竖拽弄到院当中的案板上,才意识到事情不妙,不间歇地嚎淘起来。猪尖利刺耳的哭喊使主人家的狗受了惊吓,它躲出院子好远,但发现这种刑罚对自已没有威胁,转瞬又凑到近前钻来跳去。

“猪哇猪哇你别怪,你本是阳间的一道菜,今年去明年来……”这话像安慰猪,又似像屠夫为自己杀生开脱。刀还未见红,端盆接血的女主人眼圈渐红,待那刀子从猪脖下刺入将要抽出时,她仍僵立着,一个眼明手快的后生抢过盆,飞快地接在猪的颈下。血汩汩流着,女人眼泪也汩汩流着,她终于忍不住,猛一扭身,撞进热气腾腾的屋里去了。

褪毛割头,开膛破肚,摘肠扒油,这一切屠夫做得干净利索。肉下锅的下锅,冻仓房的冻仓房,有卖肉多的主人都打发帮忙中年轻的送到家,接下的就是等着那以肉为主的杀猪菜了。

那时,东北再泼辣的女人也不上桌,山里不成文的规矩让她们总是侍奉男人,当切的炒的都弄完了,烫得呛鼻子辣嗓子的小烧端上桌,她们才同孩子老人们一起在另间屋子开席。菜一样,只是少有喝酒的。话照例多,像室外叽叽喳喳家雀的争吵,内容也照例是没完没了家长里短和鸡毛蒜皮。

正房的屠夫是主客,被一桌老少爷们恭维着,情绪忒高,放开量喝酒,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。后生们口壮的吃得满嘴流油,会来事的殷勤地给长辈倒着酒敬着烟,附和着说话。菜有咸淡,嗑有荤素,直到日落西山,家雀归巢,被众人簇拥着的醉醺醺的屠夫,一摇一晃地被主人送出家门。

那些年的腊月很冷,但杀年猪的日子却很温暖,它成了村里人的节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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